“你能告诉我,死,到底是什么样子吗?我害怕……”
在国内首部聚焦“95后”遗容化妆师的治愈成长剧《三悦有了新工作》(以下简称《三悦》)中,小斌在摩天轮上这样问过赵三悦。那一刻,这个在世界上仅仅停驻了12年的生命和整部剧集都已近尾声,而这个问题,似乎必须要被回答了。
《三悦有了新工作》海报
理想主义的李漠对文本有着明确而一以贯之的判断——“剧本中包含着一个纯粹的创作者的自我表达,完成度也许不同,但创作者的初心都是一样的。”他并不青睐于合格的服务者,被各种变数裹挟而制造出的流水线产品难以动人。
事实上,《三悦》的剧本是编剧游晓颖历经多年打磨而成的。在人物设计、情感表达中都刻着时间的痕迹。建立相对完整的表达意味着反复思考,如此种种,都深深地打动了李漠。
他也喜欢赵三悦,甚至能在三悦身上看到二十几岁时的自己。在李漠的设想中,三悦一定不是一个“很女孩”的姑娘,她又硬又刚,勇敢而直率,一身的反骨。所以,当他得知这个角色将由周依然出演,特别欣喜。李漠说:“我一直都觉得她是个非常有灵气的演员,也很符合这个角色。“
三悦(周依然饰)
尽管李漠尽力争取,但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,拍摄周期还是只有不到60天。如此短的拍摄周期,前期的调研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。肃穆又萧索的氛围,人会本能地感受到恐惧。中山市的殡仪馆旁有片池塘,生态环境好,晴天时拥有着不错的风光。“刚开始那两天,我老觉得那池塘是一个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,但事实上只是因为它在殡仪馆旁边。”李漠说,“我觉得可能就是解释世界的方式不同,当一个人不带着恐惧,或者某种先入之见去看待那个池塘的时候,它其实就是一个很漂亮的池塘。我意识到,并不是殡仪馆的氛围有多恐怖,只是因为人们在进入这个地方之前,先给它扣了一个‘这是殡仪馆‘的符号,带着某种偏见和想象,一切都变得很恐怖了。”
我们也许从未主动地拥抱过现实,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刻,生活的真相会找上门来。
曾有一段时间,李漠回到高校做代课老师,给摄影系的学生上视听语言课。互联网时代的青年人有着属于自己的表达、迷茫、漠然,如果说曾经年少时,我们学着与自我意识中的自己和解,那么对于当下一代人而言,与虚拟世界中的自我和解,也许才是他们的命题。
“我该有什么样的目的呢?物质生活、游戏,这么多活色生香的东西都在身边诱惑着,人很容易就跑偏了,或许得等到毕业五六年以后,才会找到一个真正进入社会的途径,被时间蹉跎了之后才会发现,原来只要踏实下来,沉下心去做,就会更好一点。”
赵三悦与现实间的隔膜终究被戳破了,她渐渐意识到自我的偏狭,而这一切,都被包裹在统一的,关于“死亡”的命题之下。
《三悦有了新工作》剧照
在剧中,承受着丈夫意外离世的悲痛的妻子,决定给孩子们一个最后与父亲告别的机会。在原始文本中,告别仪式的呈现方式运用了大量声光电手段,但李漠决定用戏剧舞台来呈现,因为戏剧的表达方式更简单、具体,也更直观。彼时,赵三悦化身一棵沉默的树,眼见了这样一场虚拟童话。
“在《三悦》的整个拍摄过程中,我发现死亡这件事其实很难消解。我每天除了解决眼下的现实问题,根本没时间掉眼泪。但是对观众来说,依旧觉得你在煽情,在不停地用力说这事。我每天的工作,就是努力地让‘死亡‘这个事儿再平淡一点。” 李漠说。
“刚刚坐摩天轮之前,好多人排队买票,你看到没?我们买好票坐进摩天轮,从最底下慢慢升上来,升到最高,看到最漂亮的风景之后,又要慢慢降下去,和风景告别,和一起看过风景的人告别,等到降到最底下的时候,我们就把摩天轮里的位置让给其他人,让他们坐进来,这就是死。”后来,赵三悦这样回答了小斌的问题。
这是原始剧本之外的表达,是李漠和编剧在现场写下的台词。似乎这个童话,李漠确定要讲完。
音乐曾经贯穿李漠17年的人生。他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末的音乐世家,奶奶和父亲都在业内拥有一席之地。李漠3岁开始学古琴、4岁学古筝、5岁学钢琴、11岁考入中国音乐学院附中,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是那几届学生当中唯一一个从事这个专业的男孩,有灵气,备受喜爱,也自此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。
“但事实上,人生已经可预见了。我父亲和老师现在的模样就是我的未来,仿佛一瞬间看到自己40岁的样子。对于一个17岁,心怀向往、有好奇心的自己来说是非常枯燥的,当时我就想过一个看不到明确未来的人生。”李漠说。
导演李漠 摄影/余祥
他瞒着家里,连考两年,终究坐进了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课堂。在父亲的意识中,李漠的选择不只是离经叛道这么简单,大抵用“大逆不道”也不为过,在他毕业后的许多年里,父子二人从未有过沟通,那是一种对于失望的表达。
“直到有一天我做了导演,我父母来现场探班,看到我具体工作时的样子,对我有了些许改观。从那天开始,我父亲和我的关系才有所缓和。“在剧中,三悦终归与母亲和解。
《三悦有了新生活》剧照
到底什么才是作者表达?也许它不仅仅停留于执拗和形式,真诚与深情也许同样是其中的一种。
有一次,李漠在内蒙古拍摄,放饭的时候他和同事蹲在路边。恰巧一对母子从他们面前经过,母亲瞥了他们一眼,转头对儿子说:“你长大了要好好学习,不好好学习的话,以后就干这个。”回忆起来,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的情绪值得被表达。李漠说:“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工作像是一个……文艺点叫造梦,现实点叫变魔术,再通俗一点叫跳大神。我觉得就是一个工作,把大家带进某种状况里面,无论是让观众有不一样的体验,还是进入了不一样的世界,但等到揭秘的那一刻,都特别没劲。”
他的监视器前摆着一对哑铃,旁边是铝制的露营水杯,临走前,又从包里掏出了两个魔方。这一切,都是他拍摄期间的调味品。去浪漫化的表达也许真的没那么美,却十足真诚。